匡伊揚沒有任何感冒的跡象，但他已經在我面前三番五次的露出困倦和疲憊的模樣，他吸了下鼻子。甚至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。

我沒有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吸AA毒嗑藥的人是什麽樣。但沒吃過豬肉總在電視上見過豬跑，匡伊揚……應該是嗑藥太多，癮犯了。

心底又害怕又難過。我強壓著混亂覆雜的心緒。出聲問他：“你現在去哪兒？”

匡伊揚淡淡道：“你走吧。”

我說：“你別再去找陳文航，我跟他早就一刀兩斷了。”

匡伊揚側頭看著別處。說：“找不找他是我的事。”

我被他磨得心力交瘁，到底不敢放任他一個人離開。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。

轉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許一凡和李竺柯兩人，我對他們道：“我送他回家。你們先走。”

李竺柯面露擔憂之色。許一凡更是直言道：“我們跟你一起送他回家。”

我說：“不用了，你快點跟竺柯回去吧，咱們明天社裏見。”

跟他們打了聲招呼。我轉而拽著匡伊揚的袖子。拉著他往街邊走。

匡伊揚道：“你跟著我幹什麽？”

我面色淡淡的回他：“送你回家。”

匡伊揚說：“我不回去。”

我說：“半夜三更。不回家你想去哪兒？”

“你管不著。”

“我還就管著你了！今天無論你想幹什麽，想嗑藥還是想打人。我都跟著你。你不是不想好嘛，行。我也陪你，咱倆一起下地獄，到時候誰也不欠誰！”

我終歸不是那種有耐性，可以循序漸進諄諄教誨的人。勸了他幾次之後，他都不聽，如今我只得用這種‘破罐子破摔’的方式來嚇唬他。

其實我賭的不過是匡伊揚內心深處的良心，因為我相信他的本性善良，如今只想用這樣的方式去報覆我跟駱向東。

匡伊揚側頭睨著我，沒有馬上應聲。

直到一輛計程車閃了下車頭燈，然後慢慢停在我們面前。匡伊揚拉開副駕車門坐進去，我則緊跟著坐進後座。

上車之後，司機問：“去哪兒？”

匡伊揚說：“澳灣。”

我一聽說匡伊揚想去澳灣酒店，心底不可抑制的咯噔一下。不是不意外的，我以為他又想去夜店之類的地方。

計程車一路從警察局駛向市中的澳灣酒店。路上，許一凡給我發來短訊，他叫我小心點，嗑藥的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，讓我不要跟匡伊揚單獨接觸。

我回覆他之後，心底更是害怕。

因為我這人習慣性的只記得別人的好，會把別人身上的優點放大好多倍。在我的記憶裏，好像每個人都是好的，可許一凡提醒我，叫我別跟匡伊揚單獨在一起。

一路上，我都惴惴不安。

計程車停在澳門酒店門前，匡伊揚掏了下口袋，隨即轉頭對我說：“幫我給錢，我錢包丟了。”

我從包裏拿出錢遞給司機，匡伊揚已經推開車門下去。

我遲疑的功夫，他站在車邊，看著後座的我說：“你不送我上去？”

我眼神略微閃躲，短暫的遲疑了一下之後，還是推門下車。

在往酒店裏走的時候，我對匡伊揚說：“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，你手上的傷不要碰水。”

匡伊揚目視前方，聲音聽不出喜怒的說：“你還擔心我嗎？”

我看著他道：“我當然擔心你，不然你覺得我會來警察局保你？”

匡伊揚道：“我以為你只是想借著我見我小舅而已。”

我有些無奈的說：“伊揚，你真的不用擔心我跟他會怎麽樣。”說完，我頓了一下，然後輕聲道：“他真的很在乎你的感受，所以不會跟我在一起。”

匡伊揚腳步停下，他側頭問我：“那你呢？你是不是很想跟他在一起？”

我眼中唯有疲憊到極致的妥協，輕聲回他：“沒有，我不想了。”

但凡辛苦，必是強求。我腦中忽然冒出這句話，忘記是從前誰跟我說過的。

匡伊揚定睛回視我，我倆四目相對，大概過了十秒鐘的樣子，他忽然別開視線，然後輕聲道：“你幫我戒毒吧。”

我眼神一變，不由得緊盯著他的臉，不確定他這話是真是假。

匡伊揚說：“我樓上還有k粉，你上去幫我扔掉，不然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再吸。”

我一眨不眨的問他：“你這次是認真的？”

匡伊揚‘嗯’了一聲：“我認真的。”

“好。”只要他肯戒毒，我願意為他鋌而走險一次。

許一凡特地提醒我，叫我不要跟匡伊揚單獨在一起，而如今匡伊揚用戒毒引誘我，我沒得選擇。

跟他一起乘電梯上了樓，他劃卡進門的時候，我明顯遲疑了一下，甚至不敢把大門關上。

匡伊揚往前走了幾步，許是沒聽到我的腳步聲，他轉頭來看。然後說：“你怕我傷害你？”

我眼中的慌亂已經說明了一切。

匡伊揚站在距離我兩米遠的地方，冷淡的說：“你走。”

我看著那張掛了彩的臉，又想到他從前總是那樣的陽光燦爛，好似笑容一直掛在臉上。心底一陣心疼，我直接跨進酒店房間，然後回手帶上房門。

直直的看著匡伊揚，我說：“你不會傷害我。”

匡伊揚沈默三秒，忽然大步向我走來。我跟他本就距離不遠，他腿又長，真的只是眨眼的功夫，他已經來到我面前，並且雙手鉗著我的雙臂，將我往門上一推。

要說我不害怕……那是撒謊。

匡伊揚離我很近，他居高臨下的睨著我，出聲說：“你憑什麽說我不會傷害你？你覺得我還是從前的我嗎？”

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，身體緊緊地靠在門上，不著痕跡的微微側頭，盡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。聞言，我硬著脖子回道：“我相信你。”

當我話音落下，匡伊揚忽然俯下身，唇瓣湊近我的臉……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側頭，然後皺眉道：“匡伊揚！”

他咻的停住，此時我倆的距離相距不過三公分。

他鼻間呼出的溫熱呼吸盡數撲灑在我的臉上，我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層，就連身體也是微微發抖。

匡伊揚沈默半晌，然後道：“你又騙我……你從來就不相信我。”

說完，他松開鉗制我手臂的手，轉身往客廳走，然後沈聲道：“走，以後別再來找我！”

我嚇得差點虛脫，可剛剛這一下總算讓我確定，無論匡伊揚變成什麽樣子，無論他現在看起來有多麽的不可理喻，可他內心深處永遠都是那個真誠善良的大男孩兒。

他不想傷害別人，哪怕他總是口口聲聲說著要讓我跟駱向東變得痛苦。

眼淚沖上眼眶，我很快跟上匡伊揚的步伐，追著他問：“k粉呢？”

匡伊揚不搭理我，而是徑自邁步進了主臥。他來到床頭櫃處，打開抽屜，裏面有十幾個小包的白色粉末，我立馬沖過去一把抓起來。

匡伊揚看著我，冷眼道：“我癮犯了，你確定把它扔了，待會兒我不會拿你撒氣？”

我說：“你氣得不行可以打我罵我，但這東西……這輩子都別再碰！”

說完，我拿著那些小包藥粉沖進洗手間，把它們全都倒在馬桶裏用水沖走。

等我再回到主臥的時候，看到匡伊揚坐在床邊，他垂著頭，搭在膝蓋上的手控制不住的發抖。

我趕緊走過去，出聲問他：“我怎麽幫你戒毒？”

“你別說話……”

“……”我不知道不讓我說話是戒毒的方式，還是匡伊揚單純的嫌我煩。

我站在他面前，沒有出聲，過了能有一兩分鐘的樣子，匡伊揚忽然從床邊站起身。他很是焦躁的樣子，邁步就往外走，我連忙追上去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匡伊揚聲音都哆嗦了，只回了我一個字：“煩。”

他來到客廳茶幾處，桌上零散著十幾個煙盒，匡伊揚連著拿起三個都是空的。好不容易找到一盒有煙的，他迫不及待的掏出一根來，然後就是找打火機。

我問他：“這是有毒的煙嗎？”

他說：“不是。”

“你沒騙我？”

“沒有……”

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毒癮犯了的人是什麽樣的，整個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，拿著煙找打火機，有種三秒之內不找到就會暴斃的錯覺。

我跟著他一塊兒找，翻了半分鐘才從沙發縫裏看到打火機。匡伊揚點了煙抽上，情緒這才逐漸平覆。

我一直緊張的盯著他看，他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的抽，我半天才敢小聲問他：“好些了嗎？”

匡伊揚微垂著視線，有那麽一個瞬間，我覺得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。他低聲說：“我現在的樣子，是不是很令人討厭？”

只是一句話，我忽然就哽咽了，搖搖頭，我悶聲道：“我不討厭你，只要你好好戒掉。”

匡伊揚說：“自打我嗑藥之後，就連我小舅都對我失望了，只有你……還願意留在我身邊。”

我說：“伊揚，最難過的不是失去一個自己喜歡的人，而是為了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，失去自我。”

“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，我可以不跟你小舅在一起，可我也不會跟你在一起。但是我想告訴你，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，我都會把你當我弟，我不會不管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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